佳人曲(七)IE

入春天气渐暖,侯府里早撤了地龙,谁知今年这波倒春寒实在是厉害,三月里的桃花雪竟也下得如同鹅毛一般。马振桓便叫人在屋内搁了四尊大白云铜的炉子,燃上寸长的银碳,烘得合室煦暖,免得那小将军再着了凉。

满城粉屑玉碎,桃花艳艳迎雪立,娇馨芬馥露芳容,文人骚客莫不欢欣,只户部堂官许明杰愁得眉头紧锁。

老话儿说瑞雪兆丰年是不错,可这过了春分才降下的暴雪那就是灾。

这一年的春耕,算是完了。

适逢国丧,又遇天灾,这是大盛朝立国百余年来从没有过的事,钦天监那边,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。

那帮只会占星算卦的老匹夫哪得什么真正的本事,不过是皇家代行天命的幌子,用来装点门面的玩意儿罢了,却最是会搅和浑水,红口白牙地滋生祸端。他总觉得钦天监与天玑侯府有牵连,上代天玑侯镇守西南,辖下巫仪之风尤盛,而这一代的钦天监监正若木华亦是出身西南,这很难让他不多想。再者,先帝不过五十就殁了,和他晚年迷信钦天监醉心丹药仙方也不无关系。

他不过是抓不着证据不能耐他何,马振桓这妖佞,又岂止是妖颜祸国这般简单,那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,偏生向熙帝珠玉似的捧着,竟是叫美色迷了心肠。

先帝励精图治了大半辈子留下这一片海清河晏的盛世江山,也不知端坐在须弥座上那位小皇帝守不守得住。

许明杰望着那雪叹了一声,红泥火炉新醅酒,杯中酒如绿蚁,仰头饮尽。

若是爆发春灾,国库哪里来的钱支应呢?眼下西北军动不得,怕是只能拿东南军开刀了。

 

东南军,正是易澜麾下。

东南军十万儿郎,既要抵御入侵倭寇,又要威慑东南各族,每到风季,另需分兵乘宝船为海上商队护航,非半年之期不得返。东南多丘陵,气候湿热多瘴气,世人只谓西北驻地苦寒,以为东南军掌着海运,驻地多富庶,其实不过偏见罢了。易澜虽然为人清正,可这军队里吃空饷的隐形规矩朝朝代代都未曾断绝,哪里的士兵都是一般清苦,若是贸贸然削减东南军费,只怕会引起兵变。

尤其是在东南军中素有“将星”之名的少年将军被今上一道圣旨嫁入了天玑侯府,军中早已怨声四起,不过易澜压着,隐而不发罢了。

“怎么?面对如此美景,本朝最年轻有为的六部堂官儿竟在此借酒浇愁?”

林子闳入得门来,褪下银狐大氅交与侍从,大咧咧坐下,夺了那人手中杯子将残酒一口喝了,又将杯子放在许明杰面前,等着那人添满。

许明杰虽是满脸嫌弃,手上动作却不慢,将杯中添了热酒,早有侍酒的童儿另拿了杯子来,自己用惯的那只,便让与了林大世子。

“我最不喜欢你皱着眉头,可是有甚烦心的事?”

“我烦这雪。”

“雪?”林子闳转头看了看观景台外大雪飞扬,不解。

“怕是要有雪灾。”

“这雪难道不是祥瑞之兆?”

“冬雪自然是,可这过了春分的雪,就不是了。”许明杰呷了一口酒,徐徐解释道,“如此大雪,农人刚栽好的秧苗十之八九会被冻坏,而且雨雪集中在北方,只怕今年南方会有春旱,到时候,南北两地俱是青黄不收,少不得要提前考虑赈灾之事。”

“竟有这般严重?”林子闳闻言也凝重了表情。

“你这五谷不分的金贵少爷,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厉害。”见他呆愣,许明杰忍不住刺了他一句,林子闳却恍若没听懂似的毫不在意,“希望是我多想了,这雪多半天儿也就该停了吧。”

可这春日的雪,竟是连下了七个日夜,到第八天晌午才见了太阳。

小将军的病也终于是大好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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